老师只留一封书信,安排了一切身后事,和之前任何一次离别一样,他被视作孩子,置身于措手不及,癫狂无力的情绪再一次淹没鼻息。

    时间紧急,几番思量之下,他执意亲自带着携着一队暗卫赶去救他的老师,他心中尊敬却又忍不住渴望再靠近一分一毫的小陆先生。

    在月故村的那一幕他永生难忘——老师浑身□□,身上皆是血污,被绑在火架上,烈烈焰火,烧的劈里啪啦作响,火光映照着她平静的脸,老师的目光穿过人群,似乎凝视着赶到的他。

    如往昔一般明亮高洁,却穷尽终生触不可及。

    太迟了。熊熊大火立马吞噬一切,裹起滚滚浓烟,飘向远处。

    少年的血性和滔天的恨意冲破了理智,曾经秘密习武的“死字经”骤然迸发,绝望和煞气融入骨血之中,成为了嗜血修罗,须臾之间,刚刚嫉世愤俗的民众即将被屠戮殆尽!

    ——然而那场以两败俱伤为目的屠戮最终没有发生,有人出手阻止了他的经脉自爆。

    之后的记忆翻江倒海,夹杂着铺天盖地的殷红,一片空白之后只留一抹女人的笑靥如花。

    这场噩梦做的时间太长,已然浸透于他的所有意志力之上,化作多年的筹谋和等待。

    花家必死,乌夷族必亡。

    多少个夜不能寐食不能寝的岁月中,他演算了几千种几万种他们存活下来的可能性,然后一点点筹谋着把这种可能性抹灭。

    迟翌之后的话花棹听得含含糊糊的,过了许久无意识地问道,“我们要去哪里?”

    他的双手有力,胸膛宽厚温暖,他说:“回家。”

    山水园林的宅院书房内。

    “雪顶乌龙,只产于折郡杭城,年产量不过十公斤,由师兄亲自泡制,果然非同凡响。”苏执琅人高马大,坐在了梨花木扶手椅上,腿太长,只能翘着二郎腿晃着,抿了一小口皱了皱眉又放下了。

    迟翌撩起了眼皮,“我还有事。说完赶紧走。”

    苏执琅啧啧啧了三声,懒懒散散地理了理衣襟,“当初让我办事的时候可比这个态度好多了。办完事情了就扔,师兄你这个态度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当初他们以锦囊结盟联手,所有人都不知道,花家的这场无妄之灾是从这场交易开始的。苏执琅负责朝廷调兵遣将,迟翌负责引君入瓮,假意与花家结盟。之后的每一步皆是他们两人的手笔。

    迟翌垂着眼睑,“还有漏网之鱼?”

    苏执琅立马收敛了吊儿郎当的姿态,“老爷子黑卫只借我这么一次,剩余的事项的确是需要师兄扫尾。”

    “这回老爷子下了死命令,就是要赶尽杀绝。如今你我联手,花家自然是瓮中捉鳖,只是三个人的尸首没看到。”苏执琅顿了顿,瘦长白皙的手指在桌沿边敲了敲,“花堇,花羡,花诀。都不是好惹的角色,既然决定了要赶尽杀绝,那就一定要斩草除根。这其中利害,想必师兄比我清楚。”

    苏执琅忽然又想到了什么,有些嘲弄地笑道,“老实说,花家那群疯子,好像也没做错什么,当年泠族入关侵占了他们的家园,他们家乡失守,在这片土地上浑浑噩噩被奴役,被不公平对待这么长时间,是正常人都得成为疯子。但是成王败寇,也没什么好惋惜的。”

    迟翌沉默了一会儿,抬眼问道:“血蛊虫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当初你安排我去阻止花棹杀了云苔,可没想到花棹居然能联合花询放出了血蛊虫,这样一来,倒是省事不少。只是我不明白,你何苦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非要杜绝花棹出手除掉云苔?那梅落山是什么来头?花过林和云苔被他活生生虐杀而死的,若不是老爷子年纪大了看到被划花的头有所不适,我都舍不得拿二十个黑卫去阻止他继续砍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