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*

    “妈妈就是怕啊!就是怕人!不敢出去,”手机里的简秀真声音凄厉,她叫喊着,又哭了。

    “我见到人就怕,我去厂里干活,她们都欺负我个外地人,不给我活干。老板娘也不帮我,还嫌弃我不识几个字。你姥姥姥爷小时候不让我上学,我做梦都想上学,现在还梦到坐在第一排听课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怪我,闺女,妈妈生病了,妈妈做不到,我不是不听你的,我啥也做不成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我啥也做不成,做不成……不,妈妈,可以的,没有不能规避的事件,正如没有不可改变的命运,是可以改变的!

    叶简攥着电话,刚要说话,电话突然变成一条红黑白相间的赤练蛇,从她手里滑蹿出来,猛跳到她脖子上,快速绕了一圈又一圈。

    肺部的空气像是被拧动的湿毛巾,叶简感到不能呼吸,她挣扎着,昏迷前看到蛇对着她的下唇咬上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呼——”

    叶简坐起身,终于从噩梦中脱身,她大口喘着气,心有余悸地攥住被子一角。

    阳光顺着窗帘半拉的玻璃洒满卧室,光的亮度和温暖使得她慢慢平复下来,她单手撑起脑袋,迷茫地转头,打量她住了两三个月的房子:

    深蓝白条画的蚕丝被,盖着同色垫子的床头柜,草绿色小花点缀的地毯铺到墙边的原木大衣柜,同色梳妆台上收拾得整整齐齐,还有头顶温馨的圆弧状吊灯。

    午间阳光正亮,没有开。

    生活的真实感袭来,叶简如梦初醒,翻个身,把头埋在羽毛枕中,大口吸一口羽毛枕,一团甜美微凉的睡莲香中,渐渐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第一个来访者张桂芬的治疗进程推进有效,她女儿选择的是短期疗程,每周一次,一共六次,现在已经完成五次了。

    上周叶简领着张桂芬做完沙盘游戏和自由联想后,她的女儿玲玲在离开后又专程回来,找到叶简,和叶简说她和弟弟其实已经劝动张桂芬离婚了,也带她去精神科找医生开了药,来这里就是想找专业的人疏导张桂芬,希望母亲离婚后能从被家暴的阴影中走出来,又感激叶简的治疗。[3]

    叶简也为她们感到高兴,说是分内之事,又说脱离糟糕的环境是好事,以后也要谨遵医嘱吃药,注意防范抑郁症复发。[4]

    因为还在咨询疗程内,叶简也没遵循“心理咨询结束后,不能与来访者再接触”的原则,按照保密协议中约束的,和玲玲说了说张桂芬的情况。[5]

    脑海中过一过最近发生的要紧事,叶简起身,拿起床头柜上的包装好的纸袋,抱在怀里。

    这是从干洗店拿回来的、时清嘉的衣服,放了一个月了,上面的紫毒香水味早就散得干净,连后调的麝香也闻不见丝毫。

    那天她和干洗店老人家说衣服不是自己的,老人家捻了捻手上针线,竟和她说,“女伢儿,我晓得不是你的嘞。留你衣服的,不是个好相与哒,也不知道打着什么心思,昵要小心嘞,可别被人欺负了去。”

    叶简要解释什么,脑海里却无端出现时清嘉病|态缠绵的声音、暗沉炙热的眼神,蓦然闭上嘴,默默走回家去。

    因着某些难以言喻的情绪,叶简一直拖着没去送衣服,自己的衣服却早已被时清嘉送回来。